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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開往北城的這趟火車格外安靜。

快開學了,車廂裡裝滿了‘清澈’的大學生,大多都是眼眶烏青,上車後眼睛一閉開始補覺,偶爾會有遊戲的聲音響起,又會馬上降低音量。

烏龍淵也在這趟火車上,從他出門到現在電話就一直在轟炸他的手機,來電顯示‘東方美人’。

他輕動手指掛了電話,嘴角微翹:“看來東方女士已經發現了。”

電話被掛掉的瞬間,又打進來,烏龍淵落座後索性關機了。

轉頭看了一眼窗外,站台上稀稀拉拉站著幾個抽菸的人。

其中一個滿頭銀髮白襯衫的的人惹了他的眼,駐目多看了兩眼。

他素白修長的指尖夾著煙,吐出的煙霧縈繞在他的麵容前,像迷霧一般讓人看不清藏在煙霧中的臉。

盛夏,暴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,讓冷寂的他有了些許溫度。

烏龍淵嘀咕了一句,這年頭還有人染這麼誇張的髮色。

昨天熬了大夜的他,眼睛一閉,補覺去了。

廣播裡傳來機械的提示音,催促未上車的旅客及時上車,老菸民們猛吸幾口,掐滅菸蒂急急往車上跑。

寬闊的站台上,隻留下零零散散被踩滅的菸頭,也不知是哪個混賬玩意扔下的。

遊鳳明緩緩吐出最後一口煙霧,把掐滅的菸頭丟進垃圾桶,慢慢悠悠的踏上回校的高鐵。

動作遲緩像電量不足機器娃娃,似乎是不願與人觸碰,刻意等所有人都落座後才踏進窄窄的過道去找座位。

好不容易避開所有人找到座位,卻看見座位上癱著一個仰頭大睡小夥子,一頭精簡的板寸頭,更顯他優越的麵部骨相,棱角分明的麵容睡的正香。

遊鳳明反覆確認自己的車票,微微皺眉,盯著搶了自己座位,睡的正酣的那人。

他不擅長,也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的他本想算了,可想到莫語鳶對他的教導:自己的東西不需要讓。

他扶了扶後腰,不自然的嚥了一次口水,伸出一根手指,戳了一下那人的肩膀,見那人毫無反應,他又多伸了一根手指,加大力氣戳了兩下。

那人終於有了反應,緩慢的睜開佈滿紅色血絲的眼睛,茫然的看向自己被戳的肩膀。

視線移落在一隻骨節細長又白皙的手指上,腦海裡冒出兩個詞:手如柔荑、膚勝白雪。

這是他陪老媽做美甲的時候,服務員奉承她的話,他當時還覺得誇張,直到親眼所見才覺得‘古人誠不欺我’。

烏龍淵遲緩抬頭,睡眼惺忪的瞳孔對上來人的花瓣狀的眼眸,陷入了呆滯。

銀髮奪目,宛若蓮花花瓣狀的眼眶裡麵裝著一雙灰色的眼眸,皮膚很白,像被初雪淨化過的透亮白皙。

是他!

站台抽菸的銀髮男生。

窗外穿梭的陽光,長長的睫羽在陽光的照應下輕輕扇動,像精靈的翅膀,護著那雙灰晶寶石的眼眸。

烏龍淵是空軍的眼睛,視力5.2,從他的眼眸裡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。

心頭好像被撞了一下,不知是不是熬夜的後遺症還未消除,刹那的失神,讓家教良好的他,忘了做出反應,呆滯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更‘清澈’。

大學生表示此刻的‘清澈’並冇有愚蠢的意思。

遊鳳明指著座位,話還冇出口,兜裡手機響了。

烏龍淵這纔回過神,忙問:“你好,有什麼需要幫忙麼?”

那人看了一眼來電顯示,眼神一暗,隨之若有似無的歎氣聲,肩膀微微塌下,一隻手撐著腰,不作聲的緩慢離開。

烏龍淵對著他的背影,拔高了音量問了一句:“需要讓位麼?”引來了其他學生的目光。

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”他連忙朝前後左右擺手,低聲道歉。

探出半個身子在過道上,望著那人的背影,直到消失那人也冇回頭。

烏龍淵摸摸被他戳過的肩膀,自言自語道:“他也是去北城的大學生麼?”

看著挺小,應該是大一的新生吧。

腦海的身影揮之不去,還在琢磨:戴了美瞳?

烏龍淵生在根正苗紅色的家庭。家裡的男生都是極簡風格,寸頭、淨麵是他們最好的社交禮儀。

冇了睡意,拿出平板找了一場籃球賽打發時間。

一場球賽看的索然無味。

到站了。

車上的人魚貫而出,將空曠的站台一點點擠滿。

下車的烏龍淵在茫茫人海中前後張望了好幾次都冇看到那人的身影,便隨著人流向出口挪動。

烏龍淵想,或許他不是去北城的,我們並不是同一個目的地。

熙熙攘攘地人群有條不紊地往出口湧去。

“孤寡、孤寡”一道來電鈴聲響起打破了安靜。

不得不說,這鈴聲很符合大學生的氣質!

讓人紛紛側目的不是來電鈴聲,而是他脫口而出的那句:“媽,其實我喜歡男生!”

走在他後麵的遊鳳明,正低頭點開打車軟件。

聽到這句話時,自覺慢了兩步,有意拉開距離。

烏龍淵一身清爽的運動裝,揹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迷彩雙肩包,拖著個黑色的行李箱,悠閒的地走在前麵。

他的個子很高,比181的遊鳳明還要高一截,典型的運動大男孩。

簡單的白T服帖地套在身上,隱約能看見身型的線條,並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猛男肌肉,是經常運動的肌肉緊實。

一雙大長腿裹在黑色的工裝褲裡,天生的肩寬腰細,簡單的穿搭最能凸顯個人特質,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矜貴和良好的教養,體現出他的家庭底蘊。

旁邊膽子大的女生已經掏出手機對準他,尤其是聽到那句他喜歡男生,兩隻眼睛像是被點亮的一百瓦的探照燈,在他身上來回掃射。

腐女能有什麼壞心思呢。

一個女生把內心獨白小聲的念出來:“夠高夠帥,可!”

跟她一起的同伴積極附和道:“我打賭,他肯定是攻!”

“那可不一定,他的來電鈴聲是青蛙‘孤寡’,哪有攻用這麼可愛的鈴聲。”

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,默認地點點頭,視線落在他身後那人,這一看不得了,雙眼放光,激動地掐著朋友的胳膊道。

“快看,快看,他後邊的那個男生!”

“白色長袖襯衫 黑色休閒西裝褲,最主要的是他襯衫的釦子繫到頂了!!!”

“難道隻有我覺得保守到極致,更顯禁慾呀,誰懂!!!”

全身上下隻有手腕及脖子以上的皮膚展現在大眾視線之內,其他地方包的嚴嚴實實。

一張天然純白的臉頰上像是被天使吻過,明豔的五官錯落在巴掌大的臉頰上,女媧應該對他格外偏愛,創造他是費了不少心思。

特彆是那雙蓮花花瓣眼睛尤為精緻。

拿手機的女生眼冒花心:“紅唇白膚,銀髮灰瞳,妥妥地‘撕漫男’呀!!”

小聲驚歎道:“這倆絕配!~”

攝像頭將兩人框在一個畫麵裡。

“天生一對!”

鏡頭錯位的原因,讓明明隔了一米的這兩人看起來像一前一後的同行人,同色係的衣服,甚至連行李箱都是同一個品牌。

光看視頻很難讓人不誤會。

扶梯上的遊鳳明銀髮垂耳,幾縷碎髮滑落額前,遮擋了他眼眸,薄唇緊抿,冷白皮襯的雙唇不染而紅。

感覺到不止一個人在舉手機,討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多。

遊鳳明不想成為輿論的中心,快步出了車站,戴上耳機用音樂隔絕嘈雜。

烏龍淵邊接電話,邊找出口,一轉頭就看見了車廂裡的銀髮的男孩與他擦肩而過。他嗅覺比較靈敏,與他接踵而過的片刻,淡淡的百香果的味道隨著他的衣襬拂過。

黑色的耳機罩住他的耳朵,從後側方望去擋住了他的小半張側臉,露在外麵的後頸與黑色的耳機相比顯得更加細白,一頭銀髮在擁擠的甬道格外醒目。

是他,視線再次不自覺的跟隨。

“你哥一心報效祖國,不談戀愛不結婚,我管不了,你要是不娶妻生子,我就打斷你的狗腿!!!”

電話裡老母親的咆哮聲。

烏龍淵彷彿覺得老母親的火氣還不夠大,悠哉道。

“我說我喜歡男生,喜歡那種瘦而不柴,又高又帥,銀髮白襯衫的高智商大帥哥!”

說完又補了一句:“所以彆再給我安排什麼清純妹妹、知心姐姐、學霸女神、董事長的小千金了!”

“放屁,咱們家這麼好的基因,怎麼能到你們哥倆這就斷了!”

老母親操心的唸叨,“你趕緊給我響應國家號召,早婚早育,多生優育!”

烏龍淵拿東方美人一點辦法都冇有,她現在管不了報效祖國的哥哥,就開始操心他這個老二。

為了能早些抱上大孫子,他高考結束,就被連哄帶騙相了八次親,莫名見了六次女方家長。

為了讓東方美人省點心,他籌謀了半年,從南城大學轉到了北城大學。

他說的話讓旁邊偷拍他的女生又興奮又失望,遇到兩個大帥哥,可惜帥哥都是彎的。

這年頭優質男本就不多,還他媽都讓他們內部消化了。

不過,這並不影響腐女的快樂,還發到了網上!

“我說東方宇卿女士,孩子生不生,生幾個,不得尊重一下對方的意見!”

烏龍淵的這番言語讓路過行人紛紛向他行注目禮。

旁邊一個牽著孩子的媽媽,聽了他的話,對他豎起大拇指。

“不說了,車來了!”他掛了電話。

他望向人群之外的那人,想上前問問剛剛在火車上找他有什麼事情?

盛夏的午後,日頭格外的毒辣,炙烤著大地的每一寸土地,彷彿不許世上有一絲涼陰。

人群中的遊鳳明似乎不怕熱,大多人都躲在陰涼之處等車。

偏他剝離在人群之外,半個身子都暴曬在陽光之下,立在人群之外格格不入。

莫名覺得他很‘脆’,一碰就會粉碎的脆

一頭銀髮如凝固的霜雪鋪在陽光下,炙熱的陽光給他疏冷的麵容渡上一層柔和的光暈,曬的他瓷白如玉的臉頰透出紅暈。

低頭看著手機的睫羽細密捲翹,隨著視線如蟬翼一般忽閃忽閃。

烏龍淵控製不住的看向他。

覺察到有人靠近的遊鳳明頭也不抬,撐著腰又往旁邊挪了幾步,整個人都站在了太陽下,開大了耳機音量,打車的小費又加50元。

感受到他的閃避,烏龍淵頓住了上前的腳步。

他好像不想被打擾。

北城的八月格外的悶熱,躲在梧桐樹乾上的夏蟬,‘吱吱’叫個不停,抗議暴熱的夏天。

遊鳳明的後背隱約被汗水粘濕,雨滴般的汗珠順著下顎線滴下,就是這樣他也冇往人群陰涼處挪動半分。

相比夏天的熱浪,遊鳳明更不喜歡被人群裹挾。

開學季返校的人特彆多,打車的都在排隊,遊鳳明加了一倍的小費,終於來了輛車。

扶著後腰慢吞吞地挪動。

還冇走到車前,就瞧見一隻修長的手臂打開後備箱利落地放好行李,人也麻利竄上車。

司機問了一句:“尾號是2437的顧客麼?”

烏龍淵點點頭:“去北城大學!”

司機一聽尾號和目的地都對,一腳油門揚長而去。

拖著行李箱奔來的遊鳳明反覆確認了打車軟件上的車牌號。

很好!搶完座位又搶車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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